九界羽

不拆不逆,晚期洁癖。

落魂(六)(就是个鬼故事)

 “魏王虽不懂香,却仍记得荀香,若说无所牵挂,我也不信。”烟气升腾,香炉忽地于地翻滚,嘈杂之声搅得魏王猛从回忆摘出心神,而一人自香炉跃出,正是那忽然不见的孟德,“然自天下安定起,魏王便数次禁香,言不好烧香。至宪、节、华三女入宫,才为之解禁,至暮年更禁魏宫内外焚香。”
魏王冷笑,此皆是实话,与其说不喜熏香,不如说欲与香隔绝。
然此语触禁甚深,魏王不喜旁人提及此事,已觉不乐。
那人稍转数步,却始终不曾离博山炉左右:“君王曾言自幼不喜香味,此为虚词,不若言因忌惮荀文若而不喜焚香。”
“君王重才礼贤,本无须忌惮他人。荀文若纵算得天赐高谋,若与诸谋士相较,公达仲德奉孝等尚有一二过他之处。然君王驭人,处逆境善显强志,居高位不避下尘;情深者以情动之,理屈者因理服之,因而能广纳贤才,多友豪杰。”
“君王与荀文若谋划天下时处弱势,二人理虽相合,而君王实为其所诱,以强理制本心,故能征伐无畏;及至君王势大,仍受强理约制,则不免欲循情而动,偏理顺欲,二人昔日之理合自然将分矣。然人之相处,时日弥久,因理生情,则生敬怖之心;因情得理,则成俯顺之意:二者皆为世之常情。然君王驭下,前者难安,后者长久。盖情自欲出,更近本心,而理由智佐,多属强求。故君王欲去所制,更立顺情遂欲之理,则必将由理转情。然荀文若情弱理强,情动之不能,理偏之不可。此乃有理无情之人,然君王情使近之,理使偏之,此人有用之日尚可,若天下安定,则必为君王所忌。”
话音甫落,魏王觉此语似要刺心出血,狐疑更深,喝道:“尔究竟何人!何敢妄测吾心!”
城隍闻魏王忽作怒语,而眼前除一博山炉别无他物,正欲上前相询,然见魏王目眦欲裂,盛气四旋,化风拔地而起,终不敢轻动。
“吾与君本乃一人耳。凡人有三魂,天地人,吾乃人魂,君为天地魂。人魂司情主欲,天魂主命数,地魂则为材品。” 
魏王讥笑道:“如君所言,吾岂不是无情之魂,吾如何能怒能思?”
“君王虽能怒,怒不充心。君王虽有思,思不动智。”孟德摇手道,“不脱人魂,君王如何能精魂常镇于此,尸骸已腐于九泉之下矣。”
 魏王见其道出原本,半信半疑:“尔虽言之凿凿,却是巧言诡辩,尔有何图?”
“君王即我,我即君王,我不言,君王亦知我有何图。”
“君百般引诱,不过欲我随君去寻荀文若耳。”魏王稍退数步,余光扫过地上博山炉。
“非随,是助我耳。”孟德微眯凤目,“鞶囊已失,博山炉已残,吾虽于君王回忆复见昔日荀文若,然皆幻象,现在可寻得文若者,唯君一人耳。”
“吾与他俱已非阳世之人,死生相隔之际,无论恩仇前缘皆已尽。且君亦言,荀文若乃有理无情之人。吾纵孤处此庙宇,百无聊赖,又何需苦寻荒野一孤魂。”言罢,魏王背身,衣袖展动,竟是疾风猎猎,竟带腥气,灵幔因之摧折,足不履地,数步间已是跃空而起,伸手梁间,取一物在手,竟是倚天剑。
“尔一游魂,岂以为孤乃巧言令色可动之人也!”魏王双手执剑,直劈向孟德,剑切魂不入,眼前形体散而复聚。
孟德狂笑不止,须发为气流所激动,尽作倒束之状,面目更为骇人:“此非梦境,奈何以我爱剑伤我!” 
魏王惊惶,越观此人面目越似自己,浑如临水对镜,微一定神,见孟德始终不离博山炉左右,寻思道:“妖物必依于此也!”因以剑劈炉,叮当起金石之音,荧荧星火迸裂,剑身震颤,力流走至魏王腕上,几不能稳握剑柄。魏王料博山炉乃青铜之精所铸,必轻易不可破,然不知博山炉本身已有印痕,故重力之下,竟一分为二。
用力过重,魏王浑身紧绷,至此心底似有束心之链陡然散开,不由气喘吁吁。然见铜片散落,若空庭落木,朔风方才消歇,摧折霜华满地,心下陡然有怅惘深悲之感,却如孟德所言,怒不充心,悲亦不过心,陡然散去。
“君王果然又为此祸。”忽闻得一清越声音自博山炉中发出,竟是一垂髫小童漂浮于碎片之上,骨莹神清,形容美秀,唯周身颇多伤痕,伤其璞玉质。又一流光飘出,萤火点点,直穿深堂中庭出去。小童一见此流光,童履急移,欲上前追寻,不料却被身后人拽住衣袖。
魏王怔怔望着眼前小童,似度其日后形容,忽开口道:“……荀文若……“
小童虽是年幼,却执礼甚恭,然神态举止却如与魏王旧相识,不拜长揖道:“魏王误矣,适才流光所去才是荀先生。”
“此乃博山炉之灵也。”城隍上前道,“此炉铜精所铸,盘桓阳世如许岁月,取天地灵气,日久通人性,必是修成主人形容。”
 “孤见君而忽生愧心,不知为何。”魏王不知如何,见此小童忽而有愧,似不能直视其目。“小子言君王为祸,便是君王数度以剑伤我,我今成灵,能以怨气影响于君王,故君王见我则愧。”小童坦言道。
“君乃荀文若之物,吾如何得……”
小童不答,口中作歌道:“海流摧崑冈,高华耀世尘。知微映心鉴,且凭弦歌人。弦歌不得续,兰气复相欺。朝为暖香榻,夕作寒霜面。青烟以远志,朱火复绝琴。绝琴自兹去,念之废己身。”
魏王听得小童声音轻妙,忽忽然有所感,而童子不待魏王细思,便出言挑之:“魏王曾言喜者乃荀先生能解琴意,堪为知音,不喜者乃荀先生惯爱焚香理绪,绝情不似生人。后事岂皆忘耶?”
语毕,忽见小童手臂扬起,广袖下褪,露出如藕段般一截,单手出掌,五指舒展如兰,掌中似有一团黑烟袭来:“孟德将魂散矣,事至如今,只得如此!”
剧变瞬发须臾间,魏王只觉此景似是梦中经历过,一时不知如何阻拦。一玉简半路拦出,竟是城隍,向小童道:“不可,此时如融人魂,魏王神格不复矣!”
“帝气已不在,胡兵不日将征杀至此,华夏倾覆,此庙亦不得存!此虽天地自然定数,然吾不能再见群灵无序,万鬼横行,此非苍生之幸。神不能救,若材品如魏王之人,或能救之!”
说罢,小童强行将手按于魏王额上,灵气翻滚,魏王只觉劲风割面欲破。一时间宗庙内外天地震响,朽木房梁倾塌,坠如破地之石,碎布灵幔撕裂,舞若扑火之蛾,供奉神位纷纷倒塌,直向小童魏王城隍三人砸来。小童浑然不惧,更加用力震碎四周土壁,瞬息间整座庙宇为气流所卷将化为灰烬。
“奈何逼迫曹孟德!”直至此时,魏王还不能对眼前小童生出憎恶,但觉心中隐恨如崛地群山,陡然拔起,唯以心音相问。
“君起自黄巾,世食汉禄,应为汉臣,终至于子孙篡代,亦是天下分合大势所迫。然杀戮已深,君望大破,人人得思为乱臣贼子,此亦情非得已所迫。时势迫得,情理迫得,吾亦迫得。吾不仅逼迫君王,吾亦要逼迫荀文若一干人!”
灵压之下,四周忽起阵阵呼嚎,似有群魂怒吼:“勿伤吾主!”四壁中百千灵魂纷纷涌现,阻挡于前,所手无兵器,然坚若铜墙铁壁。魏王只能由中辨出数人形容,似有夏侯元让典韦等人,然皆混杂一团,虽气势冲天而面目不分明。据城隍所言,此为曹魏宗庙,众将魂灵必是陪祀于此。魏王忽觉心中深痛更甚,似方才面对博山炉小童时,猛然生出之隐恨终久不能消,塞窒胸腔,至于血气倒流,气直流遍四肢,上压头颅,身体反而生出空虚,邪气渐进,头痛欲裂不可忍。“元让!典韦!妙才!……”魏王急呼众人姓字,至此才知孟德所言人魂之事非虚,今日自己三魂归体,故为人时情欲复生,复有故人之思。
“若无人魂,魏王只是不灭之神,不至于羁绊生时诸将英灵。不料一器物之灵居然能造此破坏,”城隍捶胸顿足,宗庙已毁,四壁倾圮,“如今宗庙已毁,此地灵气混乱,邺城恐有剧变矣!”

(这是一个痴情曹郎负心荀的故事(叉掉),别问我为什么一个炉子会如此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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