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羽

不拆不逆,晚期洁癖。

落魂(四)(大概是个鬼故事)

短草白霜,疾车征马。一路奔波所见均是坚冰裹白骨,荒屋生旅葵。议定与元让合兵共往扬州征兵,得刺史丹温,丹阳太守周昕与兵四千,稍得安心。一路上餐风饮露,见生民稀少,军士辛苦,歇宿时不免顿生悲慨。
是夜于龙亢扎营,连日劳顿,四野但闻寒虫惊鸣,乌鹊悲啼,掠枝而过,曹操心有所感,忽瞥见蛮布琴囊,不犹命人取出,抚琴抒怀。
才弹得数声,便有人疾步入营,曹操不抬头亦知是何人。
“彧闻主公师从蔡中郎,善解音律,今琴音有郁躁哀戚之意,不知为何?”
曹操不免停指转头:“莫非文若能解?”
“然也。”那人笑意盈盈上前,随指一拨,却如裂帛之音。
曹操哑然,原以为可以领略荀文若的琴音,却不料如此,不由挥手笑道:“文若戏我。”
“彧非戏也。快刀乱麻,釜底抽薪,困于无情丝,莫若舍琴。铿尔之音,正当行欲动,言将发。今主公虽得兵,然新败势弱,扬州兵士新附,若不以意气相激,恐军心涣散。”荀彧复言道,“不过闻主公新诗配《蒿里》曲,又复作此声,恐消磨斗志耳。”
“吾念军士奔波辛苦,故不曾相训,”曹操闻其提到自己新诗,不觉甚有兴致,“闻文若从不作诗,但精于笔,不知文若觉我诗如何?”
“诗同诰誓,整严真朴,雄浑滔荡,老成亦有哀思。”末两个字似是一顿,怕这就是荀文若所言之“消磨”吧。
曹操见其看出自己心思,仍不免强道:“诗以娱情,文若莫作他想。吾已疲矣,明日当催促行军,早至驻地,加紧操训,君且去歇息。”琴兴未尽,曹操不免心中不快,待荀彧辞去,片刻便陷入沉眠。
忽闻哔啵作响,塌上竟如烈火灼烤一般,曹操惊从榻上跃起,闻帐外喊杀震天,思及荀彧所言军心恐会涣散之语,已明白有军士叛乱,同时将焚毁帅帐,便胡乱拔剑在手。又思及似有一重要鞶囊尚系在脱下的直裾上,忙转头去取。不妨碰翻床头琴囊,竟撞入烈火之中。曹操不及顾惜,帐外似有无数人抢尽帐中,直挥剑砍杀数十人。此时帅帐中烈火遍地,穹顶倾塌,涌入帐中的叛军忙撤身逃出,连连后退。
曹操拼杀晕眩之际,正要追杀出帐,蓦地风起,火随风势猛涨,瞬间将欲封闭帐门,忽有一人执住自己臂膊:“主公且往这边。”抬头一看,却是荀彧,手提利剑,自帐门另一侧砍断火架,奋力拉出自己。荀彧本无多少力气,然曹操此时亦是求生心切,便随此力扑腾而出,力道过大,竟将人扑倒在地。
“被文若言中心有不甘啊。”曹操一边拄剑挣扎起身,微觉荀彧于自己胸前推力一把,恐怕自己虽不算体肥亦甚有重量,身下人已是不堪,“不过散兵游勇,不足为虑,此时还有胜算。”
荀彧脸色苍白,手指似无意微划过眼前血汗淋漓的面孔,挑过几丝横亘眼眸的散发。火光映衬下,眼前的瞳孔似要跃出火一般的金红。
“主公心音已变,必能取胜。”
甫至帐外,乱军又至,曹操担心荀彧适才被自己压伤,只能胡乱拽起,护于身后,且战且退。
此时忽有人怒喝:“主公何在!”竟是元让声音,随即数人自乱军中冲杀进来,孤军奋战局势才略缓解,忙领着荀彧向人迹稀疏处退去。
荀彧被压于曹操身侧,微觉不适,奈何适才被撞倒,似乎右腿僵直,不知是否伤及筋骨,无奈只能依靠曹操而行。慌乱中,手拂过曹操腰侧,竟触碰到一鞶囊,绶带为烟火所燎,脆弱不堪,瞬间堕地。
然曹操一见此物落下,立刻大骇,忙欲俯身,荀彧压低身形,先行拾起,便交还曹操。
“此是何人之物,如此贵重?”
曹操摩挲许久,不由靠向荀彧:“正是尔荀文若之物。”
荀彧足胫阵痛,勉强笑道:“主公取笑,此虎头纹饰当是职官所用,彧此时并无职。”
“他日尔为尚书令,服黑袍,戴进贤冠,系织绶,配青圭,如何不能用此物... ...”曹操觉得自己每说一个字,仿佛声音都远了一些,愈来愈空旷。
眼前仿佛还夹杂着那人身着职官服色,匆匆行过的身影。由朝堂之下脱去鞋子,解去佩剑,交给侍从。然后自己匆匆跟上,目光交错处却生出一片寒意。
眼角的寒意自他眸中收敛,而曹丞相还是一般决绝,纵想挽留,也不过是被他劝诫过的舍琴。舍琴,当为禁。
“丞相... ...”
“荀彧,这几日且回府上好好休养,”曹丞相打断了他没出口的话,“尚书台公务... ...先交诸公处理。”
他已看见了一条更温暖闲适的路,可以有歌诗相伴余生,有基业造福后世,又何必继续。更何况热切的熨贴不过衬出眼前那一身黑袍之人的冷凉,岁月剥落了仅剩的血色,他能感到生命从每个人身上迅速流走,包括他自己。
而寒意未必不可纠缠,冰自水为之,却如墙角老蛛织网,自困人身。黑袍,进贤冠,织绶,青圭,散落于言辞,此时亦散落于地,再无声息。
当这个最知道如何克制,并且一再劝诫自己远离声色甚至动情的人终于也浑身滚烫时,曹丞相不由把他拥得更紧些,抚过他眼角的细纹:“文若,你也老了。”
“魏... ...”一个字才自荀令君口中吐出,曹操猛醒,自己既不是主公,也不是曹丞相,而是魏王啊。

(逻辑君已死,不过死后的大荀还木有登场啊,努力挽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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