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羽

不拆不逆,晚期洁癖。

落魂(一)(大概是个鬼故事……)

博山炉如山,四面环烟如海,借此形拟一个子虚乌有的神仙世界,也是一时文人雅士的名贵赏玩。
而魏王却从来不喜这种略显昂贵的娱乐,收集的香料在他看来只是一种资本,名贵价昂,悦人心神,自己百年之后还可留下作为侍妾的生计。
也许旁人会很难理解,然而于魏王自己,却并不介意心中尚存的一丝温柔,对于那些会因为自己不悦便费心准备歌舞的女子。
歌的是魏王的诗,舞的是雅乐郎复原的旧乐,然而即使强打精神,魏王也不能支撑筋骨,勉强起床欣赏。
也许是一种矛盾,越是需要再爬起来高歌以振奋精神的时候,越会有英雄迟暮之感。越是不喜欢那种人工雕琢的气息,却越觉得它在某些时候又不可或缺。魏王不适地翻过身,满是皱纹许久不执缰绳的手从枕侧取出一个旧绢袋,抬手交给身边的侍从。
邺城的冬季室内犹然寒冷刺骨,但是谨遵诏令,侍从依然不曾焚香。
“这是祛除污秽的蕙草。”被别人细心提醒着,侍从诺诺退下。
老来越发寡言的魏王仰卧在被褥上,床边摊放着一摞公文,而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不饰彩绘的屋顶。混浊的目光中仿佛看到了许多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狰狞着面孔,步步逼近,而自己已经不能提槊跨马,挥剑让这些浸没在血污中的人影在此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魏王!魏王!”呼喊的声音穿脑而过,本就钝痛的头颅更加似被斧凿劈过,血光,从眼前闪过。趴了一地的侍从不敢抬头仰视直直坐起,怒目圆睁的魏王,以及右边胳膊血流如注的小侍从。
这味道……不是血的味道,时远时近,却比血更令人恐惧震颤,干瘪的肌肉提醒他已经接近销毁的肉体不能再承受这种剧烈的运动,而这接近末路的王者只能从嗓子中扯出沙哑的声音。
衣着朴素而容颜之间不乏贵气的妇人赶进来,满地的侍从颤抖着向宽厚的魏王后祈求得到宽恕:“只是让人宁神的香料而已,而且是……大王交给我们的。”
卞夫人只是摆摆手,默不作声地看着床上形销骨立的人不再下达下一步命令,才让侍从们都退下。
侧坐在床边,卞夫人将魏王的靠枕调整得更舒服些,握住他那已微冷的手,苍老却还有几分力度。
厮杀半生,难免畏惧有阴邪之物缠身。虽说焚香可以驱秽,但她更畏惧传言中焚香时的通灵会带来什么。
她也并没有讶异为何严令禁香的魏王要在此时焚香,这本就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
魏王的双眼并不如旁人看来那般空洞无神,卞夫人想,也许他是看见了什么吧。
那些血幕狰狞的人退去后,在烟雾缭绕中那个时远时近的人,以及一丝微不可觉的冷笑。虽然在极尽完美的礼仪装饰的脸上给人以温度的错觉,曹操依然觉得那只是对低于自己者的宠溺和调侃。
“颍川荀文若。”凤眼丹唇,形容伟美,不过曹操算是见惯了名士,并且还有袁本初这样一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在他看来,荀彧的外貌只能算是中上,除了世家大族必有的整洁雅致和规行矩言之外,只剩下目光灼灼中透出的一丝精气神,浮于表面,却不能让人感觉到热切真实。
“尚不是本初那样的四世三公之家,没有家人在朝中从政的经验,不过是纸上谈兵,恐怕‘王佐之才’这个称呼,”曹操想到了许子将在自己面前一再摆起架子,自己再三威逼,恨不得将剑架在他脖子上,才得到“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评价,不由在心底忖度,“是自家人自抬身价而已,以荀爽和何颙的关系又有何难?”
此时,曹操尚不知自己在对面人的眼中是被如何评判,形象全比不得他此时依附的主公袁本初,兵少将寡,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常把从董卓手中逃出的经历当作趣闻来谈,如今美名已经传遍。英雄胆气足以令人镇服,而误杀无辜毕竟在这些正人君子看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这件事是一定会被提起的,或许现在应该找个好点的理由遮掩,解释自己当时的状况是迫不得已。已经吓跑了一个陈宫,这个荀彧不管是真材实料还是徒有虚名都是下一步吸引人才的好诱饵。
就算是千金市骨,曹操也不介意在此时显得更加诚恳一些。
“彼时将军尚有惧乎?”初听到这句话,曹操还未曾想到他的着眼点竟放在自己着重突出的无奈和误杀人之后的悔恨上。
那漂浮在灼灼目光上的谦虚神采骤然沉了下去,犹如一片坚硬而不见底色的黝黑,并无半点厉色,却从中跃出冰棱般的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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